中山学院支部 张舒广
特别喜欢早晨上班时经过的那条路,从外环路南区出口的桥下往东区的那条路。路不宽,也就两车道,一边是河涌,杂草野花丛生,但我从来没见过里面的水,深不可测的样子,暗幽幽的仿佛从下面泛起一股寒意。一边是摩托车道,去年恒大在那边建了房子。路不长,两边的树木很密,高高地遮蔽着上空,把这条道变成了一条拱门林荫道。这是条老路,多年来我不知经过了多少次,相当于慢慢感受着树们的长大,伸展,直到有一天发现它的涅槃,哎呀地惊叹,不知何时长成如此成熟的美树,深绿、饱满、光彩照人。
在冬天也许不觉得什么,但在夏天,在这阳光亮得刺眼的夏天,从这条路上经过,便成了令人惊叹的美妙旅程。阳光从密密的树缝里钻进来,在地上形成大小不一的抽象图案,随着微风表现出动态的变幻,当车经过,车前身上便象图轴展开,将地上的光影图案一一拾起,车象在画廊中穿过,如果车里再放着老六送的莫扎特或是舒伯特,那简直是让人沉醉了。谁说人生应该是忙碌呢,心的假期,只要有心,随时小憩,都是悠然假日。
因为念着这路,只要是太阳光猛的时候,特别是静静的午后,我便常常选择这条路。有时有更便捷的路我也不走,偏要往这边绕。午后,老天,我总觉得午后是我的前世重要时光,它那么静,那么空茫,哪怕是车来车往,人潮汹涌,在我眼里,都象被调节了音量控制键般地消音了,象与我隔着一层玻璃,象是无声的黑白电影,静得让人疑心四起,想起许多也许发生过也许没发生的场景,远是历史行进时千年前的花香,近是童年时赤脚奔跑时的笑声,我分不清它们是真实还是臆想,但我非常憧憬脑海里浮现这样的画面。
午后,昏昏沉沉的午后,迷惘迟钝的午后,这是个可以让人穿越时空的最好时机,整个世界空茫平淡,没有任何令人惊醒的线索,仿佛一起案件,根本找不到一点证物,象凭空消失的不明飞行物,从午后消失,带走许多秘密。但是,唯有我知晓午后的秘密,就象我们有一个约定,有一个进入的密码,当我按下那些连接的源码时,我便会进入午后的核心,与这些表面的世界,便远远隔离了。
前不久打了一场好大的台风。狂风暴雨,天地变色。台风过后,我又去走了一趟光影之路,路上还是有风有雨,但平静了许多,象暴君暴发了一次脾气后的喘气,那个可恶的家伙横扫一切后,气势汹汹地坐在那儿,仍然怒目圆瞪,但没有了力气,只留下倒在路中的树和满地断枝散叶,一片狼籍。
天哪,全变了样,两边的“拱门树”被打得七零八路,地面上树枝乱堆,车都得绕着开。天空阴暗,下着中雨,让人的心情跟着零乱起来。我又开始想那些红尘往事,总觉得关于人生,就是有些什么感慨,老是被想起,被感受,却总结不出究竟是什么。反正遇到某些场景,我就会感觉尘世纷扰,时光流连,岁月离奇,静和动,远和近,爱和恨,情和意,都变得形容古怪,不可捉摸。这时候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?平静?失落?淡然?忧伤?似乎都有,又似乎都没有。
几天后的一早,再次走光影之路,天空明净了,清新了,小雨下得断断续续,一点也不纠结。路象变魔术一般,完全不同了,地面干净了,树依旧挺立,只有偶然见到某株树断枝的木色伤口,还有某些树的位置空了,见证着台风是多么猖狂。心里感谢着环卫工人的劳动,轻轻舒了一口气。
想起岁月沧桑的命题,令我这此时此刻在此经过的片刻时光,变得深远起来。也许很多年前,很多人在此经过,雨水是不同的雨水,树木是不同的树木,但是,雨水又是相同的雨水,树木也是相同的树木。就如太阳仍是远古的太阳,月亮也还是去年的那个月亮。人还是人,虽然着不同衣,想不同事,境变了,只有生命的存在依然。每一刻过去了,就不会回来,时光漏斗一滴滴地走,周而复始,可我们的新陈代谢,永远不可逆转了。
今天是个光猛的太阳天,我又想着要去光影之路走走,就象我每天都要和老六的音乐约会一番一样。其实也可以不走这儿的,但只要想起那一段几分钟的图画上的行程,我便忍不住朝它开去。进入前,我会调好音乐,作一个好好享受的准备,然后放慢车速,静静地沉到光影之画与音乐的交汇中去。这时候,我便是忘记了自己了。